老人叫孝良，70多岁了，有儿有女，可他，过得还不如五保户。 

　　毕竟，五保户有政府兜底，最终都住进了福利院，一日三餐，穿衣看病，什么都不会少，比独自生活的时候都要惬意。 

　　而孝良，和老伴，却被迫从原来的迁建小别墅搬回了20多年前离开的村子，回到了快要倒塌的老屋。 

　　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土墙，闻着老屋泥地散发的霉味，眼前浮现出儿媳妇狰狞的脸。 

　　【一】

　　是的，儿子和媳妇不想让他们住在那幢三层半的别墅里，除了自己住的一层，其他两层半，他们都要租出去拿租金。由于村子附近新开发了一个工业区，房子供不应求，租金一路上涨，于是，儿媳瞄上了他们二老的房间。 

　　“两个老不死的，占着那么好的房间，租出去钱拿来哪里不能用？！回你们磨石村的老屋去！” 

　　就在早上，儿媳妇把他们仅有的电饭锅、衣服等东西扔出了门，然后叉着腰，像赶野狗一样，把他们赶出他们住了下半辈子的房子。 

　　而此时，儿子站在二楼的窗口，张望了一下，缩进了头，没有说话，继续打扫他们住过的房间。因为，这个房间已经租出去了，租客下午就要搬进来。 

　　孝良老婆向来泼辣，但此时却似乎失去了年轻时的能耐，无力地捡起地上的东西，拉着他慢慢走出了村子。 

　　“报应，报应呀！”身后，是村里人的指指点点，和两位老人踟蹰前行的长长背影。 

　　【二】

　　看着老屋里熟悉又陌生的家具，孝良仿佛看到，那张老旧的木床头，坐着自己早已离世的父亲，父亲满脸的愠怒却依然无奈，想要开口，一副假牙就跟着张开的嘴，压住了舌头。 

　　床前24寸老式电视机前，吱嘎作响的竹椅旁，是满脸麻木的老母亲，看到他们，想要好好招待，却无奈于老屋里没有东西可以招待难得出现的儿子儿媳，在那里搓手。 

　　孝良摇了摇头，想要甩掉这些凭空出现的幻觉。 

　　是不是年纪大了，就会胡思乱想？二老走了都二十多年了，怎么会出现这么清晰的画面？哪怕是当时他们在世的时候，自己偶尔过来，拎一袋子米扔下，说不上几句话，妻子的电话就打来了，催着自己回到父母被征迁新建的别墅，也都没有那么真切地观察到过父母的表情。 

　　自己是怎么了？真是老了？ 

　　【三】

　　擦洗发霉的家具和厨房，打扫多年未用的房间，老伴扶着腰休息了好多次。而孝良，好像总能看到父母的影子。 

　　打扫干净屋子，就着霉豆腐吃了几口饭，磨石村就已经陷入了一片夜的寂静。

　　偶尔，有几声狗的轻吠打破山村的宁静，或者省道上有货车由远而近、再由近而远。 

　　“你这个没用的，就不知道强势点？就让那个女人这么欺负？！还真这样灰溜溜地来这里了！”老伴忙完家务准备躺下，却看着孝良一百个不顺眼，放进被窝的腿还不忘揣他一脚。 

　　“叫我怎么争得过……”孝良想要说话，老伴已经恨恨地拉灭了灯绳，“哼，你什么时候有过能耐，啊？！” 

　　“是啊……”孝良闭上了眼睛，不想多想自己的过往。

　　【四】

　　“这个房子，瓦是我们出钱盖的，房子就有我们的份，我就有权利管！”孝良很奇怪，自己怎么回到了30多年前的老家。 

　　而自己刚刚走过小时候常常挑水的井沿，踏上几级台阶，还没走到枣树下，就看到妻子将母亲养蚕的竹匾从那矮屋里搬出来，一下扔在了大路上。养到半大的蚕姑娘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到，停止了吃桑叶，一部分还被震出竹匾外，压出了绿肠子…… 

　　母亲从屋里追出来时，头发似乎还是黑的，但她没能够迅捷到及时抓住媳妇甩出去的手。跑出屋，刚蹲下来心疼地捡地上的蚕，媳妇又搬出一个匾来，又一个甩手，蚕姑娘又被震得发愣…… 

　　台门的邻居跑来劝阻，却也拦不住妻子发狂地扔东西。母亲无助地嚎啕着，大滴大滴的泪从她沟壑纵生的脸上滑落。拦不住，夺不下，劝不了，最后，母亲一膝盖跪倒在地。 

　　晴朗的天，突然间乌云密布。 

　　孝良的心里揪得慌，一边是妈，一边是妻子，他该怎么办？ 

　　他想上前劝劝妻子，可是，怎么也发不出声来。

　　【五】

　　焦急中，孝良醒了。原来是梦。 

　　可是，这又不是梦。 

　　在40来年前，那时候孩子还小，这样的事情是真真实实地发生过的，自己也因为怕老婆，没有帮母亲撑腰。也因此，妻子成了全村有名的悍妇，而他，也成了乡亲们口中没有良心的“不孝子”。 

　　黑暗中，孝良的思绪拉得很远，很远……